五
“真是奇怪啊。”
浩一郎离开后,负责记录与浩一郎的对话的刑警一脸纳闷地低声说道。
“那家伙为什么死活不肯承认他离开过水车小屋呢?要是他说他曾经离开过,或许还会
有利于他辩解……”
“这个嘛,刑警先生。”金田一耕助笑眯眯地说,“是因为他确实曾经离开过小屋。”
“你、你说什么?”
所有在场的人全都扭过头,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耕助。耕助挠了挠一头乱发。
“警部,请您回忆一下,在您提出第一个问题的时候,浩一郎是怎么回答的?”
“第一个问题的回答……”
“对。您询问他三号晚上是否真的寸步没有离开过水车小屋,他回答说没有之后,又赶
忙补充了一句,说他曾经到帘子后边打了半小时的盹。”
“嗯,对。但这又能说明什么?”
“浩一郎为什么一直都在强调这一点呢?换句话说,这会不会是他的一条防线?躺在帘
子后边,从屋外就没法看到人。即便他根本就不在小屋里,也没人会知道。所以就算后来
有人说从屋外没看到他的人影,他也能靠强调当时他躺在帘子后边这条防线来抵御住对方
的攻势。换句话说,这正说明了他当时根本就不在水车小屋里。”
“可是,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不把话说清楚?正如刚才木村说的,如果他说自己当时
不在小屋里,反而更有利于辩解啊……”
“警部。”耕助探身向前,“如果浩一郎说他离开小屋只是出去闲逛了一圈,您会认可
吗?不,那反而是个拙劣的借口,会更加引起他人的怀疑。如果他说自己确实曾经离开过
小屋,那么他就必须解释清楚当时他到底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不,不仅如此,如果没有
证人,您应该也不会感到满足。浩一郎不管怎么做,都是进退维谷。”
“可是这样一来,他可就摊上杀人嫌疑了啊……”
“所以问题的有趣之处也就在于此了。对浩一郎而言,这应该是个极为严峻的问题。咱
们就站到那个把由纪子约到水车小屋的人的角度上来思考一下吧。由纪子曾经去过水车小
屋这一点,现在已经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事实了。但是,正如刚才浩一郎说的,如果他要约
由纪子见面,根本就不需要这么藏着掖着。而且他若从一开始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杀由纪
子,那就更是如此了。众人都知道,那天夜里浩一郎就在水车小屋里,要是由纪子在半路
上遇到了其他人,浩一郎也就彻底暴露了。所以,把由纪子叫到水车小屋里去的,必定另
有其人。但那家伙真的会把由纪子叫到浩一郎在的地方去吗?凶手不可能会做这种蠢事
的。凶手要么事先就知道浩一郎根本就不在水车小屋里,要么就是设下了什么诡计,把浩
一郎从小屋里引了出去。”
“金田一先生。”警部忽然压低了嗓门,“你觉得那天夜里浩一郎不在水车小屋和村长太
太失踪之间有什么联系吗?”
金田一耕助默默地回看了一眼警部,轻轻摇了摇头。
“目前我还不大清楚。但清水先生,那天夜里村长在哪儿?”
“当然是在邻村了。”清水立刻回答道。
“村长的家人呢?”
“他们家就只有他和太太两个人。还有用人,但没有孩子。”
“是吗?那就要彻底调查一下村长,还有那个浩一郎的情敌康雄的行踪了。他们那晚都
在邻村待到了什么时候,途中有没有开溜过之类的……对了,由纪子的弟弟捡到的那封信
还在吗?”
警部立刻掏出了一个信封。信封和便笺都是村公所的用品,便笺上的字迹似乎还故意
改过,极为潦草拙劣。信上的内容就是之前警部在湖面上跟金田一耕助讲述的那些。
“清水先生,能麻烦你从这便笺和信封上追查一下这封信的来源吗?”
“呃,这事嘛……便笺和信封这两样东西都是村公所二楼大厅里的,那地方每天都有不
少村里人出入,所以……”
“这样啊。”金田一耕助稍加思考,“总之,你们就先去收集一下和由纪子、浩一郎两人
有关的人员的笔迹,拿来对照下……哎?”
忽然,金田一耕助的目光停留在了信封的一处。
由纪子的弟弟启吉发现那封信时,信封就已经被人拆开过了。拆信的人用剪刀整齐地
剪开了封口,很像女人的手法。但是仔细看看信封的封口处,却能看出封口上的封口符号
稍稍有些歪斜。估计是信封上后,有人曾用蒸汽之类的把封口熏开,之后又重新封上的缘
故。
听到金田一耕助的提醒,矶川警部也睁大了眼睛。
“警、警部,这、这一点很重要啊。”
金田一耕助一脸兴奋地挠起了乱发。
“之前我一直以为,这封信或许是在案件发生后,也就是在杀人之后,凶手为了让人们
把怀疑的目光投到浩一郎身上,才故意捏造出来的。但是那样一来,凶手就既不可能,也
没必要做这样的手脚了。因此毫无疑问,这封信正是三号白天凶手把由纪子叫到水车小屋
去时用的。被杀的时候,由纪子的怀里一定揣着信。之后,凶手连同钱夹一道,从由纪子
身上拿走了信……”
“可是,封口中途被打开过又如何解释?”
“好了,咱们就来稍微分析一下吧。写这封信的人应该是不会做这种颇费周折的事情
的。如果觉得有哪里没写好,重写一封就是了。在这一点上,由纪子更是如此。这样一
来,拆信的人应该就是参与了将这封信从写信人转到由纪子手中这个过程的某个人了。如
果这封信并非浩一郎所写……我觉得这一点已经毫无疑问……写假书信的人,应该是不会
亲自把信递到由纪子手上去的。此人当时应该是托了人,说这封信是浩一郎写的,请帮忙
转交给由纪子。那个帮忙带信的人心生疑窦,悄悄地打开了封口……这种事是完全有可能
的。”
“如此说来,那个偷偷拆信的人就是凶手了吧?”
“不,这一点暂时还无法断定。问题的关键就在于有哪些人知道由纪子会到水车小屋
去。除了写假书信的人之外,还有另一个人也知道。总之,这封信现在非常非常重要,必
须尽快比对笔迹。”
矶川警部在一名刑警耳边低语了几句,刑警便立刻飞奔出门外。想来应该是去搜集相
关人员的笔迹了。
之后,矶川扭头看着耕助。
“对了,金田一先生,刚才提到假眼时,你不觉得浩一郎的态度有点不大自然吗?”
金田一耕助若有所思地扭头看了看刚才带浩一郎来的那名刑警。
“刑警先生,你刚才去叫浩一郎的时候,有没有跟他提过由纪子的假眼?”
“怎么可能会提……”
“想来也是啊。”
金田一耕助的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烦恼。他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指甲看了一阵,轻轻叹
了口气。
“警部,看到浩一郎的态度后,我大吃一惊。这事的发展完全出乎了我的预料。听我说
起假眼的事,浩一郎立刻回答说不知道。当时我根本就没有提起过由纪子的名字,他却还
是毫不犹豫地回答说不知道。话说出口之后,他又忽然发现自己说错了话,恶狠狠地瞪了
我一眼。或许他是觉得中了我的计吧。如此说来,他曾经并不知道由纪子有假眼,但现在
已经知道了,而且知道的日子绝不是今天。有关假眼的事,目前警方还没有对任何人公开
过吧?”
“嗯,那当然。”
“那么,浩一郎又是怎么知道的?浩一郎说,听说发现了尸体之后,他就回家编米袋去
了……既然他还没有见过御子柴家的人,那他又是怎么知道的呢……我觉得,知道由纪子
假眼的人,应该就只有御子柴家的人、九十郎和凶手。”
矶川警部默默地思考了一阵。之后,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这事暂时先不说了,
由纪子的假眼到底是怎么回事?果真是凶手剜出来的吗?”
“应该是的。假眼不可能是自己掉出来的。掐死由纪子的时候,凶手才发现了假眼。凶
手做这事如果不是好奇心作祟,就应该是泄愤了。那么,那只假眼又上哪儿去了呢……”
金田一耕助陷入了沉思。就在这时,由K地前来搬运尸体的车子到了。
矶川警部和金田一耕助决定坐运尸车先回冈山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