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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希米亚丑闻 一
日期:2024-01-29 13:35  点击:268
歇洛克·福尔摩斯始终称呼她“那位女人”。我很少听见他提到她时用过别的称呼。在他
的心目中,她才貌超群,其他女人无不黯然失色。这倒并不是说他对艾琳·艾德勒有什么近
乎爱情的感情。对于他那强调理性、严谨刻板和令人钦佩、冷静沉着的头脑来说,一切情
感,特别是爱情这种情感,都是格格不入的。我认为,他是一台用于推理和观察的完美无
瑕的机器 (1) ,但是作为情人,他却会把自己置于错误的地位。他从来不说温情脉脉的话,
更不用说在讲话时总是带着讥讽和嘲笑的口吻 (2) 。观察者欣赏这种温柔的情话,因为它对
揭示人类的动机和行为是再好不过的东西了。但对一个训练有素的理论家来说,这种情感
会侵扰他那严谨细致的性格,使他分散精力,使他取得的全部智力成果都受到质疑。精密
仪器里落入砂粒,或者高倍放大镜的镜头产生裂纹,都不会比在他这样的性格中掺入一种
强烈的感情更起扰乱作用。然而只有一个女人,就是已故 (3) 的艾琳·艾德勒,还停留在他那
模糊的成问题的记忆之中。
我最近很少同福尔摩斯见面。我婚后同他疏于往来,完美幸福的生活和第一次感到自
己成为家庭主人而产生的乐趣,吸引了我的全部精力。福尔摩斯像波希米亚人那样豪放不
羁,厌恶社会上一切繁缛的礼仪,所以依然住在我们那所贝克街的房子里,埋头于旧书堆
中。他一个星期服用可卡因,另一个星期又充满干劲,就这样交替地处在药物引起的瞌睡
状态和热烈性格带来的旺盛精力中。像往常一样,他仍然醉心于研究犯罪行为,并用卓越
的才能和非凡的观察力去寻找线索,打破那些难解之谜,而这些谜都是官方警察 (4) 认为毫
无希望解答而放弃了的 (5) 。我不时隐约听到一些关于他活动的情况,比如关于他被召到敖
德萨去办理特雷波夫谋杀案 (6) ;关于侦破亭可马里 (7) 古怪的阿特金森兄弟 (8) 惨案;以及关于
他为荷兰皇家出色完成的微妙使命等等。这些情况,我和其他读者一样,仅仅是从报纸上
读到的。除此之外,关于老友和伙伴的其他情况,我就知道得很少了。
一八八八年三月二十日的晚上,我在出诊回来的途中——此时我已又开业行医 (9) ——
正好经过贝克街。那所房子的大门,我还记忆犹新。在我的心中,总是把它和我所追求的
东西,还有“血字的研究”中的神秘事件联系在一起。当我路过那扇大门时,突然产生了和
福尔摩斯叙谈的强烈愿望,想了解他那非凡的智力目前正关注什么问题。他的几间屋子灯
火通明,我抬头仰视,可以看到窗帘上闪过瘦高的黑色侧影。他低着头,双手紧握在背
后,迅速而急切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我了解他的各种精神状态和生活习惯,所以我明
白,他的姿态和举止显示出他又在工作了。他一定刚从服药后的睡梦中起身,正热衷于研
究某些新的问题。我按了按电铃,然后被引到一间屋子里,这间屋子以前有一部分是属于
我的。
他的态度不很热情,这种情况是少见的,但我认为他看到我时还是高兴的。他几乎一
言不发,可是目光亲切,指着一把扶手椅让我坐下,然后把他的雪茄烟盒扔了过来,并指
了指角落里放饮料的架子和苏打水罐 (10) 。他站在壁炉前,用独特的内省神态看着我。
“结婚对你很合适,”他说,“华生,我想自从我们上次见面以来,你的体重增加了七磅
半。”
“七磅。”我回答说。
“真的!我想是七磅多。华生,我想是七磅多一点。据我的观察,你又开业替人看病
了,你过去没告诉我你打算行医。”
“你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是我看出来的,是我推断出来的。否则我怎么知道你最近一直在淋雨,而且有一位
笨手笨脚和粗心大意的使女呢?”
“我亲爱的福尔摩斯,”我说,“你简直太厉害了。你要是活在几个世纪之前,一定会被
火刑烧死的。的确,星期四我步行到乡下去了一趟,回家时被雨淋得一塌糊涂。可是我已
经换了衣服,真想不出你是怎样推断出来的。至于玛丽·珍,她简直不可救药,我的妻子已
经打发她走了。但这件事我也看不出你是怎样推断出来的。”
他站在壁炉前,用独特的内省神态看着我。
他笑了起来,搓着那双细长的神经质的手。
“这些事很简单,”他说,“我的眼睛告诉我,在你左脚那只鞋的里侧,也就是炉火刚好
照到的地方,有六道几乎平行的裂痕。很明显,这些裂痕是有人为了去掉沾在上面的污
渍,粗心大意地顺着鞋跟刮泥时造成的。因此,你瞧,我就得出这样的双重推论,你曾经
在恶劣的天气中出去过,以及你的皮靴上出现的特别难看的裂痕是伦敦年轻而没有经验的
女仆造成的。至于开业行医嘛,如果一位先生走进我的屋子,身上带着碘仿 (11) 的气味,右
手食指上有硝酸银 (12) 的黑色斑点,他的大礼帽右侧鼓起一块,表明曾藏过他的听诊器 (13) ,
我要不说他是一位医药界的积极分子,那就真是够愚蠢的了。”
他解释推理的过程那么毫不费力,我不禁笑了起来。“听你讲这些推理时,”我说,“事
情仿佛总显得那么简单,简单到了几乎可笑的程度,甚至我自己也能推理。但在你解释整
个过程之前,我对你推理的每一步总是感到迷惑不解;虽然我还是觉得我的眼力不比你
差。”
“的确如此,”他点燃了一支香烟,舒展全身,靠在扶手椅上回答,“你是在看,而不是
在观察,这二者之间的区别是很清楚的。比如说,你常看到从下面大厅到这间屋子的楼梯
吧?”
“经常看到。”
“多少次了?”
“嗯,不下几百次吧。”
“那么,有多少级?”
“多少级?我不知道。”
“这就对了,因为你没有观察,而只是在看。这恰恰是我指出的要害所在。你瞧,我知
道一共有十七个梯级,因为我不但在看,而且在观察。顺便说,由于你对这些小问题感兴
趣,又善于把我的一两个小经验记录下来 (14) ,这个东西你或许也会感兴趣的。”他把放在
桌上的一张厚厚的粉红色便条纸扔了过来。“这是最近一班邮差 (15) 送来的,”他说,“你大声
念念看。”
这张便条没有日期,也没有签名和地址。
某君将于今晚七时三刻到访,有至为重要之事拟与阁下相商。阁下最
近为欧洲一王室出力效劳表明,委托阁下承办难于言喻之大事,足可信
赖。此种传述,广播四方,我等知之甚稔。届时望勿外出。来客如戴面
具,请勿介意是幸。
“这的确是件很神秘的事,”我说,“你想这是什么意思?”
“我还没有可以作为论据的事实。在我们得到这些事实之前就进行推测,是最大的错
误。有人不知不觉地以事实牵强附会来适应理论,而不是以理论适应事实。但现在只有这
么一张便条,你能不能从中推断出什么来?”
我仔细地检查这张纸和上面的笔迹。
“写这张条子的人大概相当有钱。”我尽力模仿伙伴的推理方法,“这种纸半克朗 (16) 买不
到一沓。纸质特别结实和挺括。”
“特别——正是这两个字,”福尔摩斯说,“这根本不是一张英国造的纸。你举起来向亮
处照照看。”
我仔细地检查这张纸和上面的笔迹
我这样做了,然后看到纸质纹理中有一个大“E”和一个小“g”、一个“P”以及一个“G”和
一个小“t”交织在一起。
“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福尔摩斯问道。
“毫无疑问,是制造者的名字,更确切地说,是他名字的交织字母。”
“完全不对。‘G’和小‘t’代表的是‘Gesellschaet’,也就是德文‘公司’这个词。和我们
用‘Co.’表示公司一样。当然,‘P’代表的是‘Papier’——‘纸’。现在该轮到‘Eg’了。让我们翻
一下《大陆地名词典》 (17) 。”他从书架上拿下一本很厚的棕色书皮的书,“Eglow Eglonitz,
——有了,Egria (18) 。那是在说德语的国家里 (19) ——也就是在波希米亚 (20) ,离卡尔斯巴德
(21) 不远。‘以瓦伦斯坦 (22) 卒于此地而闻名,同时也以玻璃工厂和造纸厂林立而著称。’哈,
哈,老兄,你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吗?”他的眼睛闪闪发光,得意地喷出一大口蓝色的烟雾。
“这种纸是在波希米亚制造的。”
“完全正确,写这张纸条的是德国人。你是否注意到‘此种传述,广播四方,我等知之
甚稔’这种特殊句式?法国人或俄国人是不会这样写的,只有德国人才这样乱用动词。因
此,现在有待查明的是这位用波希米亚纸写字、宁愿戴面具掩饰真面目的德国人到底想干
些什么。瞧,如果我没有搞错的话,他来了,他将打破我们的一切疑团。”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摩擦路面镶边石的声音,接着有
人猛烈地拉起门铃。福尔摩斯吹了一下口哨。
“听声响是两匹马,”他说。“不错,”他的眼睛朝窗外瞧了一眼,“一辆可爱的四轮马车
(23) 和一对漂亮的马,每匹值一百五十畿尼。华生,就算没有别的,这件案子也有的是
钱。”
“我想我该走了,福尔摩斯。”
“哪儿的话。医生,你就待在这里。要是没有我自己的包斯威尔 (24) ,我将不知所措。
这件案子看起来很有趣,错过它可就太遗憾了。”
“可是你的委托人……”
“别管他。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他也许同样如此。他来啦。你就坐在那把扶手椅里,
医生,好好地观察我们吧。”
我们听到一阵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先是在楼梯上,然后在过道里,到了门口才骤然
停止。接着是响亮和神气活现的敲门声。
“请进!”福尔摩斯说。
一个人走了进来。他的身材不低于六英尺六英寸,长着赫拉克勒斯 (25) 的宽胸膛,四肢
有力。他的衣着华丽,但那富丽堂皇的装束在英国这地方显得有点近乎庸俗。他的袖子和
双排扣上衣的前襟开叉处都镶着宽阔的羔皮 (26) 衬边,肩上披的深蓝色大氅用猩红色的丝绸
做衬里,领口别着一只用单颗火焰形的绿宝石镶嵌的饰针。他的脚上穿着一双高到小腿的
皮靴,靴口上镶着深棕色毛皮,这就使人们对他整个外表粗野奢华的印象更加深刻。他手
里拿着一顶大檐帽,脸的上半部戴着一只黑色的盖过颧骨的面具。显然他刚刚整理过面
具,因为进屋时,他的手还停留在面具上。从脸的下半部看,他的嘴唇厚而下垂,下巴又
长又直,显示出一种近乎顽固的坚决,像是一个性格坚强的人 (27) 。
“你收到我写的条子了吗?”他的声音深沉、沙哑,带着浓重的德国口音,“我告诉过
你,我要来拜访你。”他轮流瞧着我们两个人,好像拿不准要跟谁说话似的。
一个人走了进来
“请坐,”福尔摩斯说,“这位是我的朋友和同事华生医生,他经常大力帮助我办案。请
问,我应该怎么称呼您?”
“你可以称呼我为冯·克拉姆伯爵,我是波希米亚贵族。我想这位先生——你的朋友,
是位值得尊敬和十分谨慎的人,我也可以把极为重要的事托付给他。否则,我宁愿和你单
独谈。”
我站起身来要走,可是福尔摩斯抓住我的手腕,把我推回到原来的扶手椅里。“要么和
两人一起谈,要么就不谈,”他对来客说,“在这位先生面前,凡是您可以跟我谈的,都可
以放心地谈。”
伯爵耸了耸宽阔的肩膀说道:“那么我首先得约定你们二位在两年之内 (28) 绝对保密,
两年后这件事就无关紧要了。目前说它重要得也许可以影响整个欧洲历史的进程都不过
分。”
“我保证遵约。”福尔摩斯回答。
“我也是。”
“这面具你们不在意吧,”我们这位陌生的不速之客继续说,“派我来的贵人不愿让你们
知道他派来的代理人是谁,因此我可以立刻承认刚才所说的并不是自己真正的称号。”
“这我知道。”福尔摩斯冷冷地回答。
“情况十分微妙。我们必须采取一切预防措施,尽力防止事情发展成一个大丑闻,以免
使一个欧洲王族遭到严重损害。坦率地说,这件事会使伟大的奥姆施泰因家族——波希米
亚世袭国王——受到牵连。”
“这我也知道。”福尔摩斯咕哝道,随即坐到扶手椅里,闭上了眼睛。
在来客的心目中,福尔摩斯无疑被刻画成欧洲分析问题最透彻的推理者和精力最充沛
的侦探。这时我们的来客不禁用一种明显的惊讶目光扫了一眼面前这个人倦怠、慵懒的体
态。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重新睁开双眼,不耐烦地瞧着身躯魁梧的委托人。
“要是陛下肯屈尊将案情阐明,”他说,“那我就会更好地为您效劳。”
这人猛地从椅子里站了起来,激动得无以自制地在屋子里踱来踱去。接着,他以一种
绝望的姿态把脸上的面具扯掉,扔在地上。
“你说对了,”他喊道,“我就是国王,我为什么要隐瞒呢?”
“嗯,真的吗?”福尔摩斯喃喃地说,“陛下还没开口,我就知道我是要跟卡斯尔-费尔
施泰因大公、波希米亚的世袭国王、威廉·戈特赖希·西吉斯蒙德·冯·奥姆施泰因交谈 (29) 。”
“但是你能理解,”我们奇怪的来客又重新坐下来,伸手摸了一下又高又白的前额,“你
能理解我是不习惯亲自办这种事的。可是这件事如此微妙,以至于如果我把它告诉别人,
就不得不使自己任其摆布。我是为了向你咨询意见才微服 (30) 出行,从布拉格来此的。”
“那就请谈吧。”福尔摩斯说着,又把眼睛闭上了。
“简单地说,事情是这样的:大约五年以前,我在华沙长期访问期间,认识了大名鼎鼎
的女冒险家艾琳·艾德勒。你无疑很熟悉这名字。”
“医生,请你在我的资料索引中查查艾琳·艾德勒这个人。”福尔摩斯眼睛都没睁开一
下。他多年来一直采取这样一种办法,就是把有关许多人和事的材料贴上签条备查。因
此,要想说出某个他不能马上提供情况的人或事,是很不容易的。在这件事上,我找到了
关于她个人经历的材料。它夹在一个犹太拉比 (31) 和一位写过一篇关于深海鱼类的专题论文
的参谋官 (32) 这两份材料中间。
接着,他以一种绝望的姿态把脸上的面具扯掉,扔在地上。
“让我看看,”福尔摩斯说,“嗯!一八五八年生于新泽西州 (33) 。女低音——嗯!斯卡拉
剧院 (34) ——嗯!华沙帝国歌剧院首席女歌手——对了!退出了歌剧舞台 (35) ——哈!住在伦
敦——一点不错!据我理解,陛下和这位年轻女人有牵连 (36) 。您给她写过几封会使自己受
连累的信,现在急于把那些信弄回来。”
“没错。但是,怎样才能……”
“曾经和她秘密结婚吗?”
“没有。”
“没有法律文件或证明吗?”
“没有。”
“那我就不明白了,陛下。如果这位年轻女人想用信来达到讹诈或者其他目的,她怎么
能证明这些信是真的呢?”
“有我写的字。”
“呸!伪造的。”
“我私人的信笺。”
“偷的。”
“我自己的印鉴。”
“仿造的。”
“我的照片。”
“买的 (37) 。”
“我们两人都在这张照片里哩。”
“哦,天哪!那就糟了。陛下的生活的确是太不检点了。”
“我当时真是疯了——精神错乱。”
“您已经对自己造成了严重的损害。”
“当时我只不过是个王储,还很年轻。现在我也不过三十岁 (38) 。”
“必须把那张照片重新收回。”
“我们已经试过,但是都失败了。”
“陛下必须出钱,把照片买过来。”
“她一定不卖。”
“那么就偷吧。”
“我们已经试过五次了。有两次我出钱雇小偷搜遍了她的房子。一次在她旅行时我们调
换了她的行李。还有两次我们对她进行了拦路抢劫。可是都一无所获。”
“那张照片的痕迹一点儿都没有?”
“一丝一毫都没有。”
福尔摩斯笑了:“这完全是个微不足道的问题。”
“但对我来说,却是个十分严重的问题。”国王用责备的语气顶了他一句。
“十分严重,的确如此。她打算用这照片干些什么呢?”
“把我毁掉。”
“怎么毁法?”
“我即将结婚。”
“我听说了。”
“我将和斯堪的纳维亚国王 (39) 的二公主克洛蒂尔德·洛特曼·冯·萨克斯-迈宁根 (40) 结婚。
你可能知道他们的严格家规吧,而且她自己就是一个极为敏感的人。只要他们对我的行为
有丝毫怀疑,婚事就会告吹。”
“那么艾琳·艾德勒呢?”
“威胁着要把照片送给他们。她会那样做的,我知道她会那样做的。你不了解她,她的
个性坚强如钢。她既有最美丽的女人的面孔,又有最刚毅的男人的心 (41) 。只要我和另一个
女人结婚,她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您敢肯定她还没有把照片送出去吗?”
“我敢肯定。”
“为什么?”
“因为她说过,要在婚约公开宣布的那一天把照片送出去。那是下星期一。”
“哦,那咱们还有三天时间 (42) ,”福尔摩斯说着打了一个呵欠,“太幸运了,因为目前我
还有一两桩重要的事情要调查。当然,陛下暂时要待在伦敦?”
“对。你可以在兰厄姆旅馆 (43) 找到我。用的名字是冯·克拉姆伯爵。”
“我将写信让您知道我们的进展。”
“那太好了。我非常急于知道。”
“那么,关于钱的事怎么样?”
“由你全权处理。”
“毫无条件吗?”
“我可以告诉你,为了得到那张照片,我愿意拿领土中的一个省来交换。”
“那么眼前的费用呢?”
国王从他的大氅下面拿出一个很重的羚羊皮袋,把它放在桌上。
“这里有三百镑金币和七百镑钞票。”他说。
福尔摩斯在笔记本的一张纸上潦潦草草地写了收条,然后递给他。
“那位小姐的地址呢?”他问道。
“圣约翰伍德 (44) ,塞彭泰恩大街,布里翁尼府第。”
福尔摩斯记了下来。“还有一个问题,”他说道,“照片是六英寸 (45) 的吗?”
“是的。”
“那么,再见,陛下,我相信我们不久就会给您带来好消息。华生,再见,”他接着对
我说,这时皇家四轮马车正向街心驶去,“我想请你明天下午三点钟来,和你聊聊这件小事
情。”






注 释
 
(1) 柯南·道尔对查尔斯·巴贝奇(一八二三年此人得到政府的支持,设计了一台可以进
行二十位数运算的计算机器)的计算机器很感兴趣。他在给约瑟夫·贝尔的信中(一八九二
年六月十六日)说,福尔摩斯“和巴贝奇的计算机器一样冷酷”。
(2) 福尔摩斯倒并非真的如此,华生想突出他对艾琳·艾德勒不同寻常的反应,因此夸
大了他的冷酷。在《三个同姓人》中,华生曾说过福尔摩斯“心肠好”;福尔摩斯也常常帮
助年轻的恋人(《博斯科姆比溪谷谜案》、《失踪的中卫》等)。
(3) 并没有证据表明艾琳·艾德勒在故事发表的时候(一八九一年七月)已经去世。有
些福学家认为,原文中的“已故”(late)的意思是“前”艾琳·艾德勒。因为按照习俗,艾琳·
艾德勒婚后应该跟随夫姓,改名为艾琳·艾德勒·诺顿。这个“late”和《血字的研究》中“前陆
军 军 医 部 医 学 博 士 约 翰 ·H. 华 生”(John H.Watson,M.D.,Late of the Army Medical
Department)中的用法相同。J.N.威廉姆森在《〈波希米亚丑闻〉中的丑闻》指出,冯·克拉
姆伯爵将艾德勒谋杀了,并利用福尔摩斯制造不在场证明。不过有人怀疑艾琳·艾德勒身患
疾病,并且导致她在三十一岁就退出舞台。
(4) 十九世纪后半叶,英国犯罪率呈下降趋势。尽管一般认为城市滋生犯罪,但实际
上,随着伦敦的扩张,这个城市反而变得更有秩序了。著名的警察机构“苏格兰场”于一八
二九年正式得名,到福尔摩斯的时代已经被广泛接受。大伦敦地区官方警察的数量随着人
口的增加也在不断增长。根据《大英百科全书》(第九版)记载,大伦敦地区警察从一八
六一年的六千一百五十八人,增长到一八八〇年的一万六千九百四十三人,每四百三十人
中就有一名是警察;伦敦城区的警察数量则从六百二十八人增加到八百三十人,每六十一
人中就有一名警察。
(5) 这句话并不在作者最初的手稿里,在后来的清样中添加了进去。
(6) 罗尔夫·包斯维尔认为这里是指费奥多·费奥多维奇·特雷波夫(1803—1889),圣彼
得堡军警首脑。因为在本案发生的时候,特雷波夫还健在,那么也许华生的意思是,特雷
波夫并不是案件的受害人,而是凶手。另外一种可能由理查德·兰斯林·格林提出,这里指特
雷波夫将军,一八七八年一月二十四日被一名虚无主义者射杀。阿瑟·柯南·道尔的小儿子艾
德里安·柯南·道尔和约翰·狄克森·卡尔合撰的《歇洛克·福尔摩斯的成就》收录有《七个钟表
案》,描写的就是特雷波夫谋杀案。
(7) 亭可马里,斯里兰卡东北部港口城市,亭可马里省省会。
(8) 也许影射H.J.阿特金森。他是林肯郡波士顿镇的下院议员,一八九一年二月,他要
求政府通过法案强制新闻社论作者署名。也可能是赖安兄弟,其中的詹姆斯·保罗·赖安
(1859—1920)是柯南·道尔的密友。
(9) 暗示在一八八八年之前,华生曾经开业行医,后来放弃了。《血字的研究》发生在
一八八一年,华生还没有开业行医。《红发会》中说华生的诊所在肯辛顿盖文·布里德推断
大概距离南肯辛顿车站两三分钟,并且从《最后一案》中得出是佩勒姆新月街五号、六号
或者八号。威廉·S·巴林-古尔德指出,一八八八年三月二十日是星期二,但是从后文中我们
可以看出《波希米亚丑闻》不可能发生在星期二。华生的记录有部分或者完全错误。他将
这个案子的时间定为一八八七年五月二十日星期五到五月二十二日星期一。
(10) 原文使用了“gasogene”一词,是一种制作发泡苏打水的装置。在《三角墙山庄》中
也有提到。
(11) 碘仿(CHl 3 ),一种淡黄色晶状碘化合物,用作抗感染剂。
(12) 硝酸银(AgNO 3 ),一种无色有毒晶体化合物,在光下与有机物接触变成灰黑
色,用于生产照相胶片、染发、镀银、制作腐蚀剂和抗生药等药品。
(13) 听诊器于一八一九年由兰尼克发明,最初是木质。W.J.卡恩斯于一九五一年在
《每日电讯报》的一篇文章中提到:“医生习惯把听诊器塞在帽子里,于是帽子就形成一个
小凸起,这是区别医生和一般戴帽者的重要依据。”
(14) 指的是《血字的研究》。《四签名》在本案发生的时候尚未发表。《红发会》
(发生在一八九〇年)中福尔摩斯说得更明白:“你的热情促使你记录了许多我的冒险小故
事……”这实在是个谜团,或许华生给福尔摩斯看过一些早期故事的手稿,但是并未出版。
(15) 与现代人的感觉相反,邮件在当时是一种可靠而快速的通信方式。英国教育家罗
兰德·希尔研究了邮政系统之后,于一八三七年开始邮政改革,一八四〇年引入了邮票作为
预付邮资的方式。铁路和汽船让邮政拥有更快速、正规、可行的寄送服务。到了一九〇〇
年,伦敦城区每日有十二班邮递,伦敦其他地区每日有六到十一班收信以及递送服务。信
件一般在寄送后的二到四小时便可送达。紧急消息可以使用专递服务,只需要加收很少的
费用,或者使用区域信使服务,私人邮递员寄送,半英里三便士。伦敦外埠的信件一般隔
日送达。
(16) 当时英国硬币分为金币、银币、铜币。金币有一沙弗林(即一英镑)、半沙弗林
(后面提到的半个金磅就是半沙弗林)、一英镑(二十先令);银币有一克朗(五先
令)、半克朗(两先令六便士)、两弗罗林(四先令,很少见)、弗罗林(两先令)、一
先令、六便士、三便士;铜币有一便士(十二分之一先令)、半便士以及法新(四分之一
便士)。
(17) 《四签名》中也提到过。可能指的是《世界地名词典》,一八八五年首次出版,
是权威的参考书。
(18) 这里的“Egria”应该是“Eger”,埃格尔,波希米亚王国十二个省区其中一个的主要
城市,位于流程约三百一十一公里的埃格尔河沿岸,现属匈牙利。它被罗马人称
为“Agria”(埃格利亚),或许这就是福尔摩斯误称的来源。
(19) 福尔摩斯的这本词典有误,说德语的波希米亚人实际上是少数的(大概占到百分
之三十五),大部分人口是斯拉夫人,说捷克语。
(20) 波希米亚是奥地利帝国的一个附属王国。辖有四百座城市,主要城市是布拉格。
一九一八年,波希米亚成为捷克斯洛伐克的一个州,如今则是捷克共和国的一部分。
(21) 波希米亚的一座城镇,又叫卡罗维发利,以硫磺温泉著名。
(22) 这里应为“Wallenstein”,作者手稿拼错为“Wollenstein”,指瓦伦斯坦。阿尔伯莱特·
瓦伦斯坦(1583—1634),神圣罗马帝国统帅,公爵,亲王,出生于波希米亚北部。一六
三四年二月二十五日被属下军官杀死。
(23) 原文使用了“brougham”一词,指布鲁厄姆车,一种封闭的轻型四轮马车,驾御者
的座位在前面敞开处,里面可以坐四个人。
(24) 詹姆斯·包斯威尔(1740—1795),英国传记作家,生于爱丁堡。英国大文豪和词
典编纂家约翰生交谊甚笃。《约翰生传》是他最著名的作品。柯南·道尔在《穿过魔术之
门》中写道:“如果没有包斯威尔,我很好奇我们会对他那位伟人朋友了解多少?”
(25) 赫拉克勒斯是希腊神话中最伟大的英雄。
(26) 指产于俄国阿斯特拉罕的卷毛松散的卡拉库尔羔皮。
(27) 作者手稿作“有着鲜明的特征”,指这些相貌反映出他家族的特征,比如嘴唇厚。
(28) 本篇于一八九一年七月发表,所以案件发生在一八八九年七月之前。
(29) 华生也许借“波希米亚国王”来掩盖另一位历史人物——可能是奥匈帝国皇帝弗朗
茨·约瑟夫一世的独子鲁道夫大公、德皇威廉二世,或保加利亚的君主亚历山大王子等等。
(30) 原文使用了“incognito”一词,意大利语,指隐匿身份或隐姓埋名的情况。
(31) 拉比,犹太教堂中的主要神职人员。鲁丝·伯曼指出,这也许是指赫曼·艾德勒,一
八九一年至一九一一年担任英国联合圣会首席拉比。而哈特利·南希和克利福德·S.古德法博
认为应该是塞缪尔·艾德勒,德国裔美国人(1809—1891)。他们主张这个人就是艾德勒的
父亲,他想将艾德勒培养成第一位女拉比。在宗教道路受到阻挠之后,艾德勒放弃了宗
教,回到舞台,所受的演说和歌唱培训也得到了发挥。
(32) 也许指科特·S阿德勒尔(1622—1675),丹麦海军将领。根据理查德·兰斯林·格林
的说法,他的名字在当时的传记辞典中排在拉比南希·艾德勒之前。
(33) 朱利安·沃尔夫认为艾琳·艾德勒其实指的是在新泽西出生的莉莉·兰特里(1853—
1929),英国女演员,一八八九年结婚(一说是一八九九年),因为美貌而使威尔士亲王
为之倾倒。约翰·B.沃尔夫认为这是德国王子威廉的绯闻女友,一位美国歌剧演员。
(34) 斯卡拉剧院,位于意大利米兰。一七七八年在斯卡拉圣母堂的旧址上建成。一八
六七年重建。
(35) 艾德勒全盛期歌唱的曲目已经无从考证,不过女低音演唱的曲目也比较有限。可
能有贝利尼的《诺尔玛》(一八三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在斯卡拉剧院演出),威尔第的
《阿伊达》(一八七一年在开罗演出),威尔第的《游吟诗人》(一八五三年一月十九日
在罗马演出),以及威尔第的《弄臣》(一八五一年三月十一日在威尼斯演出)。
(36) 威廉·S·巴林-古尔德指出,艾琳那时最多二十九岁,福尔摩斯自己也就三十三岁,
这种高傲的态度看起来有些可笑。
(37) 福尔摩斯在本案中对待关系重大的信件和其他文件的态度与其后在米尔沃顿案中
截然相反。他在《米尔沃顿》中说:“试问,一个发脾气时打老婆的暴徒怎么能和他相提并
论呢?为了往自己已经装满的钱袋里继续塞钱,他能够有步骤地、从容地折磨人们的心
灵。”
(38) 鲁道夫大公比较接近这里的波希米亚国王。他一八五八年出生,可是一八八一年
已经结婚了。
(39) 福尔摩斯在《最后一案》和《贵族单身汉案》中提到过斯堪的纳维亚国王(领地
包括瑞典和挪威)。奥斯卡二世(1829—1907)是当时的斯堪的纳维亚国王,一九〇五年
他将瑞典和挪威的王位分立。奥斯卡二世曾于一九〇一年颁发过世界上第一枚诺贝尔奖。
(40) 萨克斯-迈宁根公国原是德国的公国,后来成为德意志帝国的一个州。乔治二世
(1826—1914)是萨克斯-迈宁根公爵,后来成为一家剧院集团迈宁根公司的创始人。他在
公司里担任制片、导演、服装和布景设计等。没有证据表明艾琳·艾德勒曾经在他的公司演
出过,但波希米亚国王和艾琳可能通过他而相识。
(41) 这句话(the mind of the most resolute of men)在作者手稿中作“the mind and spirit
of the most resolute of men”(最刚毅的男人的心灵)。也许语出伊丽莎白一世的一次演说
(一五八八年):“我知道,我有着弱不禁风的女人的身体,但我却有着王者的雄心。”
(42) 按照上文华生的叙述,这天是星期二,怎么会还有三天就到下周一呢?另外前文
提到华生星期四“到乡下去过一趟”。因此威廉·S·巴林一古尔德推理本案应该是发生在星期
五,而且是一八八七年五月二十日(星期五)。根据伦敦《泰晤士报》的天气预报,一八
八七年五月十九日本岛大风,早晨普遍降雨,还发生打雷和闪电,这印证了华生淋雨的事
实。
(43) 兰厄姆旅馆,一八六三年六月十二日开业。其建筑风格华丽,根据威廉·H.吉尔的
说法,是“世界上最为华丽的旅馆。占地一英亩,拥有六百个房间。餐厅可以容纳两千人同
时聚餐。……因此也就不难理解锦衣玉食的波希米亚国王会住在那里了。”一八八九年八月
三十日,柯南·道尔在这里和J.M.斯图达特、奥斯卡·王尔德吃饭,并在餐桌上答应创作《四
签名》。
(44) 上贝克街(Upper Baker Street)几乎直通到圣约翰伍德,这是个非常时尚的地
区,居住的名人有作家乔治·艾略特,教育家兼作家托马斯·赫胥黎,流行作家乔治·杜·莫里
埃,社会学家兼哲学家赫伯特·斯宾塞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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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9/30 0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