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现在就说那些更为怪异的事实:
这个辛劳不绝的世界,就如同维斯塔 [27] 的世界,却又更高一筹。诚然,有时这个世界会出现男性,但是他们只会在特定的季节出现,与工人或工作都没有任何关系。除了可能面临共同危险的特殊情况,他们之中没有人会冒昧和工人说话。也没有一个工人会想到和男人说话,因为在这个怪异的世界里,男人是低等生物,既不能战斗,也不能工作,只是一种必须为社会容忍的必要之恶。在女性之中,有一个特殊阶层,会被选为一族的主母,在特定的季节里,会有一段很短的时间屈尊与男人交往。主母无须工作,她们必须接受配偶。没有任何一个工人会梦想和一个男人为伴,这不仅仅因为这样的交往就是在最无谓地浪费时间,也不是因为工人必然都对所有男人怀有难以言喻的轻蔑,而是因为工人都没有婚配的能力。事实上,有些工人能够单性繁衍,生育没有父亲的孩子。然而,通常来说,工人仅仅是出于其道德本能而身为女性,她拥有我们称之为“母性”的一切温柔、耐心和远见,可是就像佛教传说中的龙女 [28] 一样,她的真正性别已经消失了。
在防御食肉动物,也就是国家的敌人时,这些工人会得到武器,还有一支庞大的军队保护她们。战士们的个头比工人大得多(至少在某些团体里),乍一看,很难相信她们是同一族群。战士的块头大过她们守卫的工人百倍的情况并不少见。不过所有战士都是魁梧健壮的女战士,或者更准确地说,是半女性。她们能够承担繁重的工作,不过主要是为了战斗和牵引重物而生的,她们的用处限于那些需要力量而并非技巧的方面。
(为何是雌性,而不是雄性分化出了兵蚁和工蚁呢?这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我非常肯定自己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决定因素可能是自然经济模式。在自然界,多个物种的雌性在体型和活力上要大大超过雄性。或许,在蚂蚁的世界里,完整雌性拥有更强大的生命力源初储备量,可以更迅速和有效地用于发展出一个特殊的战斗种姓。拥有生育能力的雌性应当在赋予生命的过程中消耗的全部能量,看来都被转移到侵略性力量或者工作能力的进化上面去了。)
真正意义上的女性——主母(其实极为稀少),会得到女王般的待遇。她们终日都得到毕恭毕敬的侍奉,乃至几乎不用表达自己的意愿。除了生育后代的职责之外,她们被免除了一切生存义务。她们日夜都得到精心照料,光是饮食就无比丰富奢华,为了生育后代,她们必须吃好喝好休息好。她们的生理特性也允许这样任意享受。主母们很少外出,除非有强大的护卫队跟从,是绝不会外出的,同时族群也不允许她们承受不必要的疲劳或危险。或许她们也没有什么强烈的外出意愿。整个种群的活动都围绕她们运转,所有的智慧、辛劳和节俭都是为了这些母亲和她们孩子的幸福。
最末尾,也是最不重要的种群,是那些主母的配偶——必要之恶,即男人。正如我在前文已叙的那样,他们只会在一个特定的季节出现,生命也非常短暂。虽说他们注定要与女王成婚,但其中一些却无从吹嘘高贵出身,因为他们不是女王生下的,而是处女工人生下的后代,也就是孤雌生育的孩子。由于这个特殊原因,他们只是某种神秘返祖现象的偶然结果,被视为低等生物。共同体容忍的任何种类的男性成员都很少,几乎都不足以为主母提供配偶,少数男性成员几乎在他们完成使命之后就死去了。在这个非同寻常的世界里,自然法则与罗斯金 [29] 的教导是一致的,即生活不努力就是犯罪。由于男性充当工人或战士都是无用的,他们存在就只有短暂的重要意义。他们其实并不像阿兹特克人为祭祀泰兹卡特里波卡 [30] 选出的献祭者那样被牺牲掉,后者好歹可以度过为期二十天的蜜月期,才最终被掏出心脏献祭给神明。不过这些男性成员最终的命运几乎和阿兹特克的人祭同样悲惨。试想一下年轻的男性从小就知道,他们注定有一夜去侍奉女王,新婚之后他们在道德上就没有了生存的权利,婚姻对他们每一个人而言,都意味着注定要死亡,为了今后多代子孙的延续,甚至都不能指望年轻的寡妇为他们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