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藻

月亮尚未升起，广袤的夜空却已布满繁星，格外明亮的银河将群星连成一体。没有一丝风，目力所及的远方海面，却在火光的涟漪中流动，真是一种地狱般的美丽景象。只有那些涟漪在发光（涟漪之间是完全的漆黑一片），亮度真是惊人。大部分波浪就像烛火一样是黄色的，但也有深红色的灯笼般的光亮，还有蔚蓝色、橙色和碧色的光。那一切的蜿蜒闪烁，看似并非许多水流的搏动，而是许多意志——一种稍纵即逝的意识和怪物——一个就好像在厄瑞玻斯 [1] 的某个深处的龙形生命一样，扭动翻滚、来回移动的庞然大物在挣扎。

确实是生命正在制造那诡异辉煌的壮观景象，可是那生命是无限渺小的，是最具鬼魅性质的柔软生命，是不可估量却短暂的生命，在那直达天际线的整片水域上不断交替闪光和熄灭，在天际之外，更广阔的深渊里，无数的光点正在与其他幽灵般的色彩一起跃动。

我眼看着奇景，心生好奇，浮想联翩。我想起了在那夜与海的闪烁巨影中现身的终极幽灵——在我的上方，在与已消散的过往可怕融合的发光体系、与生命的蒸汽再度成形的发光体系中复苏——也在我的下方，在更阴寒的火焰形成的流星喷涌、星座和星云之中变得活跃——直到我发现自己在怀疑恒星在不间断分解的熔化中度过的百万年岁月，是否真的会代表比一个逝去的夜光藻的瞬息光芒更多的意义。

即使怀有疑问，景象都改变了。我看到的不再是带着战栗火焰的古老的东方之海，而是那道洪流，它的宽度、深度和高度都与永恒之夜——那无边无际也没有时间的生死之海成为一体。一亿个太阳形成的光雾——银河系的弧形轨迹，是无限涌动潮流中的一个燃烧的涌浪。

然而改变再度发生。我看到的不再是太阳的蒸汽涌浪，而是在我周围流淌着的，那带着无限闪烁的活生生的黑暗；每一个闪烁都像一颗心那样在搏动——搏动的色彩就像是海上之火般的淡彩。所有的灯火，就像颤抖的无数光线，一直在流走，汇入无尽的神秘……然后我明白自己也是一个荧光点——无法计量的一道光流中的一个短暂的漂浮闪光——我看到我自己的光芒随着每次思绪的变化而变换颜色。有时是红宝石般的光芒；有时是蓝宝石般的光芒；现在是黄玉般的火光；然后，又是绿宝石的火光。我无法完全理解这些变化的意义。不过对尘世生活的思考似乎会让光燃烧成红色；而对超自然存在——对灵之美丽和灵之极乐的思考，似乎点燃了无法形容的天青色和紫罗兰色的光谱。

可是在白光之中，所有的彩光都不可见。我惊叹不已。

然后有个声音对我说：“白色是各种高度凝聚成的。数以十亿计的高度混合成了白色。

你的职责是帮助这些高度点燃。你的颜色在燃烧的时候，你的价值也在燃烧。你变活跃的时间只有那么一刻，然而你搏动的光辉依然活着——在那闪光的时刻，你的思想让你成为众神的缔造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