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月琴岛
从伊豆的下田去往南方海上不到三十公里处,有一座连地图上也不会标明的小岛,名叫月琴岛。
从伊豆的下田去往南方海上不到三十公里处,有一座连地图上也不会标明的小岛,名叫月琴岛。
月琴岛——这个名字比较新,从前据说有个俗名就叫海上小岛,直到今天,这个俗名也还是它的正式称谓。
它被浪漫地称为月琴岛,估计是江户时代中后期的事了。顾名思义,因为岛的形状很像当时风靡一时的中国乐器月琴。
不过,对今天的读者来说,这个名词恐怕鲜有人知。这是中国古代的一种弦乐器,琴身形状颇似满月,因而得名。各位大概想象一下在圆圆的盆上粘上三味线的琴柄,这就差不多了。琴身直径约一尺一,琴柄长度大概四寸五六。
月琴传入日本据说是在江户时代早期,经由长崎,风靡全国大约是江户中期以后。直到明治中期,月琴还在妇女间流行,之后日渐衰颓。到了明治末期及大正初期,仍有三两学琴者,还可见到些在城郊的繁华之所门前卖艺,边走边弹的景象。但到了大正中期之后,这些寥落景象也难得一见了。
尽管如此,这座小岛还是命名得十分贴切。
岛屿大致呈圆形,直径四公里有余。在岛的乾位,即西北方的一角,直挺挺地突着一段宽约五百五十米,长度超过一千六百米的断崖。于是整座岛的形状便像极了一把月琴。
这段断崖被当地人称为琴柄岬,它的尖端似鹫嘴,是全岛最为险要之处。
诸君若赶在初春之时,即二三月份的时候来岛上一游,或许会为岛上的美景震撼不已:从耸立在岛中央的兜山脚下到琴柄岬,山茶花胜景似织锦缎一般绵延伸展。
岛上的人们也和大岛居民一样,靠山茶花栽培、畜牧业和渔业为生。但不只畜牧业,山茶花栽培一行也是近年才兴起的,在江户时代并不盛行。
可是,人人都说这岛在江户时代远比现代富裕。因为当时的人们有一种非常厉害的谋生手段即走私,用当时的话来说叫贩私货。月琴岛在江户时代中后期被称作走私的一大根据地。走私对象主要是中国,即当时的大清国。当年那些钟情稀罕物品的老江户人极力追捧的中国货,大部分都是以这里为中转站,秘密地流入江户。
除了山茶花以外,岛上还有一样特别引人入胜的东西,即岛上随处可见的中式建筑。
但凡岛上的富贵人家几乎都拥有一栋。这些建筑恐怕是为了款待异国友人而特别修建的。
不仅如此,在岛上的新岛原码头附近,还保留着两座明显是妓院的中式建筑。说不定来自大清国的多愁善感的探险家们,曾经就在这楼上一夜风流、宴饮欢歌。甚至叫响月琴岛这个名字的,或许也是他们。
就这样,这座岛繁荣了很久。然而盛极必衰,为这过眼繁华画上休止符的是明治新政府。
根据明治政府的政策,锁国制度被废除,走私的利润空间日益萎缩,岛上的兴旺之象一夜间消失殆尽。那些中式建筑也失去了存在的价值,在凄风冷雨中沦为废墟。但这些建筑给岛上增添了一种莫可名状的异域气息,使得人们在游览之时,心中油然升起一丝怀旧之情。
但是……现在想来,这岛上仍留存这些中式建筑的缘由,应该不仅是为了吸引游客。这偏僻小岛如此远离大陆,却有着许多门户庄重、从内部也可上锁的建筑。它们会在下面将要讲述的金田一耕助的冒险故事里扮演举足轻重的角色。
不过,在进入主题之前,我们还得聊聊另一个关于这座岛的、在年代上略有些误差的古老传说。
那是昭和五、六年的事情,这座岛在政府大报上名噪一时。此事源于一个前来观光的学生偶然间向政府报告,说岛上住着自称右大将源赖朝后裔的家族。最有意思的就是他们——岛上最富庶的大道寺家族——口口声声宣称自己是源赖朝子孙的理由。
这里让我们回顾一下历史。
源赖朝死于正治元年正月十三。死因据传是这样的:前一年的十二月,稻毛入道重成为祭奠亡妻,在相模川举行了桥梁供养仪式,源赖朝在参加完仪式后打道回府,途中落马,后不治而亡。
某部史书对此事的记载如下:“右大将赖朝卿为与佛法结缘而成此行,当其归途,于八的原,见义经与行家之怨灵。后于稻村崎,见安德天皇御灵显圣。赖朝观之,忽而身心昏倒,遂落马。”
之后,源赖朝一病不起,各种祝祷医治均收效甚微,于翌年正月十三离世。
不论是义经和行家的怨灵,还是安德天皇御灵,一看就是从前某些作家的思路。然而源赖朝的骤死,给从古至今的人们留下了太多疑问。还有一种说法认为,这其实是他妻子政子的阴谋。
彼时赖朝与一女子有私情,常避着妻子政子的耳目微服私通。政子因此妒忿不已,趁赖朝落马之机,干脆将其置于死地,也并非不可能。是真是假没人敢保证,但是考虑到源氏一族的骨肉相残,还有政子那样的性格,这种说法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与赖朝私通的那位女子,据说正是大道寺家的祖先。那时候大道寺家族是居住在伊豆山的豪门,他家的女儿多衣正是赖朝暗通款曲的对象。初时,多衣并不知道那人是赖朝,以为他只是镰仓那边地位显赫的大将,因此与他结了这孽缘。后来悉知那人乃右大将源赖朝,吓得她魂飞魄散,且惊且畏。因为她久闻政子的熊熊妒火,更听说被赖朝染指过的女人从来不得善终。
加上此时已经有孕在身,多衣愈发觉得自己前途叵测。在她惶惶不可终日之时,忽然得知右大将暴毙的消息。坊间又风传镰仓方面的追兵势如破竹,大道寺一家终于耐不住了,护着多衣往海上逃去。颠沛流离后最终安顿下来的地方,正是月琴岛,也就是当时的海上小岛。
多衣在这里安胎,平安诞下一名女婴。这位人称登茂夫人的女子毫无疑问就是赖朝的亲骨肉,如今的大道寺家正是传承了她的血脉。
这个故事当成传说听听已经很有意思了,何况还有那么几丝史实为证,一传到东京便引得史学家和好事者食指大动,源源不断地前往月琴岛拜访。大家都认为,说不定能够在那里发现一些《吾妻镜》和《北条九代记》中故意隐瞒的关于镰仓时代初期的内部史料。
然而好事者的期待通通落空了。大道寺家主人拿出的赖朝遗物有长剑、头盔和麾令旗什么的,件件都很可疑。最可笑到让人喷饭的就是麾令旗了。根据某位考据家的说法,麾令旗是武田信玄首创的。年代远早于他的赖朝竟然使用麾令旗,不是太奇怪了吗?《逆橹》里的畠山重忠和《寿司屋》里的梶原似乎都举着麾令旗登场,但那些都跟讲述平安时代故事的《寺子屋》里的源藏展现出江户时代小市民风俗一样,不过是狂言 ① 的一种表现形式而已。
如此这般,趁兴而来的好事者们往往因大道寺家的宝物败兴而归,但还是有人惊喜地发现,大道寺家藏着一件无与伦比的奇珍异宝。
那就是当家人大道寺铁马的独生女琴绘。琴绘当时虚岁十六七,她那照人的光彩比朝阳下熏得游人醉的白山茶花更具风情。出现在客人们面前的琴绘,总是身着中式织锦缎元禄袖长款和服,腰带是江户初期样式的细腰带,绕腰三圈后在腰前结成漂亮的结。她漆黑的秀发如瀑布般一泻而下,令人惊异,平时松散地垂在脑后,发端用白纸束拢。
可能是月琴岛古来的遗风吧,在这里,外来客人都会被盛情款待。若是熟人介绍来的,更是会受到殷勤招待,逗留数日都没有问题。尤其是那时的当家人大道寺铁马,他对自己身为右大将赖朝公的后裔特别自豪,只要是来拜观宝物的人士,均会奉若上宾。
大道寺家当然也有中式建筑。尽管在历史的风霜里褪去不少风采,但若见到在色彩依旧明艳的中式房间里,琴绘在昏黄的灯笼下怀抱月琴轻抚一曲的情景,无论是谁都会不由自主地以为自己正在桃花源中畅游。
琴绘是否是赖朝的子孙不得而知。或者确有其事,而某位祖先为了强调真实性,制作出了那些古怪的宝物,却反而沦为了后人的笑柄。谁又知道真相呢。
真假暂且不表。琴绘确实坚信自己是赖朝的后人,她这个想法和我们这段故事有着或多或少的联系。
昭和七年,两名学生来岛上游玩。他们也是被传说勾起了好奇心,遍游伊豆各地后,又来到了月琴岛。两人被这里的珍奇风物深深吸引,在岛上逗留了两周之久。因为有可靠的介绍人,大道寺家也毫不犹豫地盛情款待了他们。
逗留期间,琴绘和其中一个学生有了私情。就在他们俩离岛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怀孕了。
昭和八年,琴绘平安产下一个女孩。就在女孩出生前不久,身为孩子父亲的那名学生离奇惨死。那时的琴绘,满脑子挥之不去的都是多衣与赖朝的故事。
这些事情稍后再详述,让我们把目光转向现代吧。
①日本传统表演艺术之一,以台词为主的滑稽剧,插在能乐幕间演出。
古怪的僧人昭和二十六年五月二十五日,刚满十八周岁的大道寺智子貌美绝伦。
她的母亲琴绘也曾美丽无比。然而,那是一种古风之美,温和内敛,纤纤弱质,我见犹怜。相比之下,智子有种奋发向上的美。她的脸庞既符合传统日式审美,又充满现代的情调。说瓜子脸也是瓜子脸,但是下巴略宽,两个酒窝溢满了甜美。严肃时充满了女神般的高雅与威严,却绝无冷漠之感。总之,智子美得立体而丰满,难以形容。这就是她与母亲最大的区别。
在服饰方面,和永远一身和服的古典派的琴绘相反,时代不同了,智子喜欢穿洋装。
她的洋装上没有艳丽的装饰,却品位高尚,能够让人联想到她的人格。她也拥有一头酷似母亲的秀发,剪至及肩,发端微微烫卷。蓬松的卷发衬着她的鹅蛋脸,好像包住了名贵宝石的光泽动人的黑天鹅绒。
总而言之,请各位尽情发挥想象力吧。这位名叫智子的女性,无论你将她想象得多美丽,多高洁,都毫不为过。
接下来,让我们再来一窥这段故事开始时大道寺家族的情形。这花不了很长时间,因为这个家族人丁极不兴旺。
在智子虚岁五岁那年,琴绘就去世了,所以智子对母亲的印象并不深。在她的记忆里,母亲总是寂寞而忧郁。无论智子怎样绞尽脑汁,都无法忆起母亲的一丝笑容。母亲从未在智子面前露过欢颜。不,不,母亲何止寂寞而忧郁,她好像常常心含悲恨,每每午夜梦回,总在惊恐的尖叫声中醒来,而后潸然抽泣。那哭声总是持续到天亮。
每当此时,智子幼小的心灵也会充满莫名的悲哀与恐惧。她会紧紧搂住母亲,跟母亲一起哭。于是,仿佛灵魂愈发受到触动一般,琴绘便抱紧智子,最终号啕大哭起来。
回想当时的情景,智子如今仍觉不可思议。究竟是什么事烦扰着母亲的内心,如此折磨着母亲的灵魂……一思考这件事,智子至今仍会苦闷得无法呼吸。然而她并不想向任何人问起。冥冥中她似乎知道,真相将十分恐怖。
另一方面,琴绘的父亲,即智子的外祖父铁马,在智子还未出生时就已撒手人寰。
不,他对琴绘怀孕一事毫不知情就辞世了。宽敞的大道寺宅邸中,现在只居住着智子和她唯一的亲人——外祖母。
外祖母阿槙今年六十整,年轻的时候身子不好,时常病痛缠身。但十九年前失去老伴,转年女儿又产下私生女后,她的体格就迅速强健起来,大概是坚强的意志力所致。从以前身体羸弱不堪,肩不能担手不能提,到对女儿做出如此丑事的反省,她不断自我鞭策,似乎身心都得到了磨炼。作为具体表现,从智子出生前后那段时间开始,她不再碰和服,转而穿起了洋装,结果如今的她几乎成了洋装的衣架子。这位老妇人身材虽然瘦小,但十分结实。她很爱外孙女智子,含在嘴里都怕化了,却绝不一味地溺爱。这应当源于她对曾过于溺爱琴绘的一种反省。
除此之外,大道寺家还有很多用人。这些人和这个故事并无特别关联,此处不再赘述。但有那么一个人无论如何都不能忽略,一定要在这里介绍一下。
她就是智子的家庭教师,神尾秀子女士。
秀子来到这个家里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她从前是作为琴绘的家庭教师应聘前来的。住在这种偏远的小岛上,子女教育往往被疏忽。但是对独生女琴绘一刻都不愿撒手的铁马,用高薪将秀子请来做家庭教师。那时琴绘年方十四,秀子二十一二岁,刚刚从专科学校毕业。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秀子第一眼就喜欢上了自己的学生。这种情感与日俱增。琴绘不仅貌比天仙,性子也毫不矫揉造作,为人又老实,加上某种我见犹怜的气质,令接触过她的男男女女都不禁产生一种保护她的欲望。秀子对琴绘爱如掌上明珠。
于是,对琴绘的教学告一段落之后,秀子也没有离开小岛。而且铁马也并无放她走的意思。刚才也说过,当时阿槙的身体虚弱,家里无论如何都需要一个在家务上能主事的女人。那时的秀子尽管年轻,却精明强干、聪慧机灵,所以大小家务事都是她说了算。不知从何时开始,秀子从家庭教师变成了女管家。
在此期间,铁马辞世,琴绘私通生女,秀子更是无法抽身。她既要负责家务,还要身兼保姆。接着琴绘也死了,她又承担起养育智子的职责,等到智子长大,她重新变回家庭教师,就这样一步一步走到了今日。
秀子今年已经四十四五岁了。她几乎将全部人生奉献给了琴绘母女,但她无怨无悔。
她就像爱琴绘一样,不,是比那程度更深地爱着智子。秀子眼看智子变得比她母亲更加美丽、聪慧,出落成了一个有主见的成年女性,实在没有比这点更让她满意的了。其实智子能够出落得如此美丽、高贵,拥有女王一般的威严,全靠秀子全心全意的抚育。
就这样,智子即将迎来十八岁生日。面对这一天的到来,智子、外祖母阿槙和家庭教师神尾秀子都各自期盼着。这件事让三个人紧张不已,心中充满了期待和不安。
因为到了那天,三人将会被接到在东京居住的智子的父亲大道寺欣造那里生活。而就在这两日,他或许就会来接她们了……就在距智子的生日还有几天的五月二十日,大道寺智子第一次接触到了以下要为大家讲述的令世人胆寒的事件。
这一天的黄昏,诸位若是乘船从琴柄岬那状如鹫喙的突出的一端经过,或许就能见到世上罕见的绝美景象。
陡峭的鹫喙绝壁之上伫立着一个女人。初绽的青黑色山茶花为幕,迎着燃烧的落日,女人的身影似一幅图画。她垂在肩上的黑发随着海风飞舞,反射着点点金光,在她如同白山茶一般苍白的脸上投下了美妙的阴影。
那自然是智子。
智子怀抱几枝芬芳的山百合花,岿然不动。她空洞的目光直直地投向远方的地平线,恰似一尊雕像。她在峭壁上已站了很久,好像在默默祈祷,不,她就是在祈祷。
过了一段时间,智子结束了祈祷,目光向山崖之下逡巡。然而,在身体一阵剧烈的颤抖之后,她闭目屏息,轻轻地将一枝山百合从悬崖上扔向大海。
山百合花在落日余晖中灿烂地落向海面。海面上探出无数的山岩,山岩之间的黑潮涌着白沫,卷起一个个旋涡。花朵顷刻就被旋涡吞没了。
智子又扔下一枝山百合。一枝接一枝,每扔一次,口中就念念有词。不久,最后一枝百合扔完,智子踉跄着蹲了下来,双手掩面,久久不动。俄而细细的呜咽声从她唇间溢出,指缝间落下了珍珠般的泪水。
忽然,智子仿佛大吃一惊,停止了呜咽,放下掩面的双手,慌慌张张地掏出手帕擦干眼泪,站起身来。缓缓地转过身的一瞬间,她不由得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那里果然站着一个人。一个智子绝对想不到的世间奇人。
那人身着白衣和水色裙裤,外面套着黑和服外套,长发及肩,胡子也留得很长,下颚上漆黑的胡须一直垂到胸前。身量大约有五尺八寸,强壮中透着威严,仪表堂堂。高鼻、秀眉、阔口显得他意志坚毅。年纪在四十岁上下。
那人站在山茶花林之畔,紧紧盯着智子的脸,目光似要穿透她一般。所谓目光炯炯,大概说的就是这种眼神。那双眼睛好像充满魔力,被凝视的人很难不给予回应,且若这目光不主动移开,谁都无法回避。智子感到一种恐惧。
古怪的僧人……智子想,除了修道的僧人,什么人还能有如此魔力呢。那怪僧似乎也察觉到了智子的想法,目光稍稍柔和了一些。一瞬间,智子仿佛大脑缺血一样身体一晃。
“你就是大道寺家的智子吧?”
粗重而沧桑的男声幽幽传来。智子无言地躬身行礼,又惊觉腰身弯得过头,连忙直起身来。
“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啊。你有点像你母亲。你母亲就很美了,你更胜于她啊。”
智子惊讶地重新打量对方。忽然,她好像发觉了什么似的,赶紧将目光移开。她很惧怕从对方眼中射出的凝视的目光。
智子犹豫地问道:“您认识我母亲?”
然而对方并不作答。
“智子小姐,你刚才在这里做什么?我一直在看着你,你好像不停地把花从这里丢下去,还祈祷着什么……”
这回轮到智子不回答了。对方也沉默了片刻,像是可怜她一般说道:
“纸是包不住火的。你家里人想要隐瞒,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我想你应该知道这里对你来说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智子猛地扬起头,某种急迫的感情使她忘掉了对方目光的恐惧。她颤抖着问道:
“您……您都知道?”
怪僧点了点头。
“知道。这里是你父亲的绝命之地。你父亲为了采摘悬崖上的羊齿蕨,不慎跌落而亡。我想这你也知道。”
智子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她挣扎般说道:“不,不,我不知道。我根本不知道详情。只是,不知什么时候,好像听人说过……可是……可是……那在东京的父亲又是怎么回事?我看过户口簿,那上面明明写着我是我母亲和那个人的孩子……”
怪僧略一迟疑,马上又理好思绪说道:
“你早晚会知道的……不,你已经隐隐约约地知道了,不是吗?东京那人并不是你的亲生父亲……而且你生父在你出生前就已不在人世,他和你母亲也并未真正结婚。所以在你父亲去世后,你母亲匆忙地嫁给了那个东京人。否则,孩子一出世就成了私生女了。”
“啊,那么……”
智子脚下有些不稳。她觉得有一种滚烫的东西煽起火焰在她的脑海里打转。
“那……那……我亲生父亲是什么人?他是哪里人,又叫什么名字?”
怪僧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智子。
“我不知道。不,是没有人知道。除了你那个在东京的父亲。你的生父是个神秘的人——一个谜一样的人物。”
他说着,耸了耸肩,转身走了。
智子想要追上去。“那您又是谁?告诉我您的名字……”
“你很快就会知道了。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怪僧没有回头,大步流星地穿过山茶林,渐行渐远。紫色的暮霭缓缓地裹上了他的背影。
智子又是一阵眩晕,不觉偎紧了山茶花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