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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长笛问答 二

时间: 2023-12-25    进入日语论坛
核心提示:二金田一先生,目送阳子的背影离去后,田原警部补试探似的转向金田一耕助,您刚才的问题有什么用意?这家主人的体重与此案有关系
(单词翻译:双击或拖选)
“金田一先生,”目送阳子的背影离去后,田原警部补试探似的转向金田一耕助,“您刚
才的问题有什么用意?这家主人的体重与此案有关系?”
“先生,”从旁边凑过来的是老刑警井川,“先生是想说那个沙袋吧。那东西大概有七十
五公斤……”
“哈哈哈,警察先生,我也是瞎猜的。这家里体重超过这个数的估计就筱崎一个,所以
我想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线索……”
“啊,这个我也还说不好,所以才说是瞎猜。”
“金田一先生,”井川滴溜溜地转着眼珠,“那,您要是弄明白了,也给我们讲讲嘛。一
个人偷偷明白可不行。”
“哈哈,我知道。”
“金田一先生,这回该叫谁了?”
“叫柳町善卫吧。”
柳町善卫一如既往地不紧不慢,四平八稳。此人四十岁左右。俄式衬衫穿在别人身上
可能显得做作,但看样子他是长年穿惯了这种衣服,加上大号玳瑁框眼镜,整体非常谐
调,反而成了他的风格。
善卫身高大约一米七,皮肤微黑,稍长的头发梳成大背头,乱蓬蓬地卷曲着。贝雷帽
下是如切如削的脸颊,也许是心理作用吧,那脸上有种孤独的冷峻。
田原警部补首先就这次的案件征询他的看法。他自然是连连摇头,称自己什么都不知
道,至于凶手是谁更是全无线索。
“那么您是昨天,星期六到这儿的吧?”
“嗯,我坐的是昨天下午四点到达的火车。”
“天坊先生和古馆先生呢?主人似乎是昨天早间过来的。”
“我和天坊先生在新桥会合。古馆先生比我们早一班,坐两点半到达的火车来的。”
“您事先知道天坊和古馆先生也要来?”
“嗯,当然了。这也是这次聚会的主旨。”
“您说的这次聚会的主旨是指……”
“后天是已故的家姐加奈子的二十一周年祭,也是古馆父亲的二十一周年祭。所以筱崎
把和故人关系亲密的人聚到一起,大家商量商量在名琅庄做法事的问题,一方面也兼作周
末的休养。这就是这次招待的主旨。奥村为此在我们中间奔走联络。另外,这宅子明年就
要作为酒店开业了,大家也是借此机会和它告个别。”
“原来如此。但是,您不觉得这次的邀请来得太突兀了吗?考虑到筱崎夫人和古馆先生
的关系……”
“从常理上讲是不错,”善卫微微一笑,“但是他们三人发生了那种问题后,仍然相处得
很好……我也听说夫人多少有些介怀,但筱崎、古馆二人之间却非常融洽,并不存在你们
想的那种问题。”
“那么这里的主人和被害人,在那件事……就是出让妻子之后也有来往吗?”田原警部
补问。
“嗯,总之古馆先生筹划的项目得到了筱崎先生的赞同,还答应给他投资……这是昨天
在火车上听天坊先生讲起的……”
“哦。那么您本人怎么想,和古馆及筱崎夫人见面……”
“这怎么了?”
“啊,我是说,您会不会觉得有些尴尬……”
“啊哈哈。”善卫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您太多虑了。是这样的,战后且不说,停战之前
我还时不时和他们碰面。”
“那是出于怎样的机会?”
“这还用说。刚才也说了,古馆家的先代老爷和家姐的忌日是同一天。古馆家操办周年
忌的时候,当然也要给姐姐做法事。我在家里是继承人,所以总要受邀前来。只是战后古
馆也没了余力操办这类事情。况且世道如此,一般人都把这些事情抛到了一边,自然也就
许久没联络了。”
善卫的语气一如既往地云淡风轻。
这人一定从年轻时代起就习惯了默默饮下苦水。姐姐嫁过去之后,自己就被侮辱成吃
白饭的。姐姐得到了丈夫的宠爱,却遭到继子的中伤死于非命。接着,侮辱自己、诋毁姐
姐的那个人又抢走了自己的未婚妻。这些都还不算,还要一年一度被叫去参加姐姐的周年
忌,不得不同那人及昔日的未婚妻会面。换成普通人,神经绝对难以承受。承受了这一切
也就意味着承受了世间最残酷的考验,也许这次邀请对他来说很平常。
“好的,明白了。”说不上是理解还是不理解,田原警部补姑且点了点头,“接下来请您
讲讲到达这里之后的情况。您坐四点到站的火车,然后呢?”
“到这里是四点二十分到二十五分之间吧。我和天坊先生去了各自的房间,洗个澡,收
拾收拾,就到晚饭时间了。女佣带我去餐厅,在那里才见到筱崎先生。”
“古馆先生和夫人呢?”
“是停战以来第一次见。”
“那么老太太阿糸呢?”井川在旁边插嘴,“姐姐在的时候,你是否也常来玩……”
“我正要说这个。这家人里边,最能让我敞开心扉说话的就是那个老太太了。停战之
前,她只要到东京就会去看我,我也时不时到这边玩。”
“姐姐死后,您还来过这里吗?”田原正色问道。
“嗯,老太太很疼我,再说这里也是我唯一的姐姐辞世的地方,所以经常背着古馆过
来……反正吃白食的污名已经背了。”
“刚才您说的是停战之前,那么战后呢?”
“战后这是第二次见。”
“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昭和十七年年末我应征入伍,二十二年秋天复员。当时听说老太太还活着,就前来探
望。那之后不久,宅子就转入筱崎先生之手,从此就没再见……所以接到筱崎先生的邀
请,在这层意义上我也挺开心。”
“容我冒昧,星期五晚上您在哪里?”
“星期五晚上?”善卫诧异地皱起眉头,“星期五晚上当然在东京了。”
“能证明吗?”
“证明……”善卫惊讶地看着警部补的脸,忽然明白了似的笑了,“啊,您是在说星期五
晚上消失的独臂人吧。如果您指的是这事,那可跟我没关系。我是民营广播局专属管弦乐
团的成员,每周五晚上八点有音乐会直播。这对现在的我来说可是头等要紧的工作。”
善卫笑着说出了广播局的名称和前天晚八点播送的曲目。
“这样啊。失礼了。那么回到刚才的话题,请讲讲昨晚的情况。”
“好的。”善卫顿了顿说,“昨晚一同用餐的有筱崎夫妇和阳子小姐,秘书奥村,还有我
们三个客人,一共七人。阿糸开始在一边伺候,吃完饭商量做法事的时候,她就成了核心
人物。在这种问题上,她是相当有发言权的。商量罢这个,独臂人的事就被提出来了。我
才知道大丽花间……当然以前没有这个名字,从那里通到后山祠堂的地道还原封不动地保
留着。”
“冒昧请问,您当时对独臂人有何感想?”
“主任,”善卫正色道,“会发生如此可怕的凶案,任何人……啊不,至少我是没能料到
的。当时我觉得那不过是个玩笑或者恶作剧,并没多想,没当一回事。八点半左右我离席
回自己房间休息,还寻思要不要也钻一回地道……所以……”
“啊,请稍等……”金田一耕助见缝插针,“您刚才说‘离席’……是说其他人还留在餐厅
里吗?”
“抱歉。吃完晚饭商量做法事的时候,大家就移到日式客厅了。我是中途退席的,古馆
先生和天坊先生似乎分别有话找筱崎先生说,所以……”
“我明白了。能不能请您讲讲今天下午的情况?”
“好的。”
善卫眉毛都没动一下,语气依然很平静。“刚才诸位已经找阳子小姐问过话,应该已经
对今天午餐的情形有所了解。我本打算法事大体商妥后,坐下午五点的火车离开,等到后
天再过来一趟。走之前,我想再好好看看这名琅庄。过了一点,阳子小姐和奥村走后,我
也马上离开了餐厅。到处转悠时,我忽然心血来潮,就跑去钻了大丽花间的地道。”
“当时几点?”
“啊,两点二十。因为要赶火车,所以我一直留心看着表。钻出地道是两点四十。然
后……”
“啊,等一下。您带手电了吗?”
“没有,我有这个……”善卫拿出打火机给几人看,“这家的主人也用打火机,所以午饭
后我讨了点机油。”
“明白,明白。然后……”
“从仓库后边的仁天堂出来,我绕到后门去一看,门凑巧开着。我就从那儿走到外面,
一边看表一边在杂木林里走。听起来有些感伤,但当时我确实感慨万千,过去从那片杂木
林到后边的柑橘山都是名琅庄的地盘……后来不知不觉到了三点,我晃晃悠悠折回后门,
碰上了阳子小姐和奥村。后边的事您应该听阳子小姐说过……”
“当时您进仓库了吧?”
“嗯,名琅庄还兴旺的时候,那仓库里的柑橘总是堆成山呢。”
“那时您丢了烟斗吧?在那里……”
“我想是的。当时并没有觉察……”
柳町善卫看起来烟瘾相当重。田原问话的工夫,他一支接一支点起卷烟,不停喷云吐
雾。转眼间,灯芯绒长裤上就沾得满是烟灰。
“回到这边后,您吹了长笛吧?”
“嗯,阳子小姐和奥村非要听。”
“您总是带着笛子吗?”
“那是我混饭的工具嘛。不经常练习的话,手指头就不听使唤了。”
“柳町先生,”金田一耕助笑嘻嘻地从旁搭话,“说起来挺失礼的,我在浴室里欣赏了您
的长笛演奏。”
“啊,见笑,见笑。”
“开始是多普勒的《匈牙利田园幻想曲》吧?”
“您很在行啊。”
“您吹的第二支曲子,旋律跌宕起伏的那个是……”
“啊,那是《野蜂飞舞》。”
“噢,对对,是里姆斯基·柯萨科夫的作品吧。那曲子有多长?”
“最多一分多钟吧。”
“差不多。最后一曲应该是格鲁克的《精灵之舞》吧?”
“哈哈哈,金田一先生相当在行嘛。”
“哎呀,其实我是……”金田一耕助还是那个老毛病,不好意思的时候,五根手指就忍
不住去挠那乱蓬蓬的脑袋,“关于长笛这种乐器,稍微了解过一些……”
“是因为椿家那个案子吧?”
“您知道?”
“同族当中发生的案子嘛。那真是可怕。”(参见《恶魔吹着笛子来》)
“柳町先生,《精灵之舞》我觉得有五六分钟,多普勒的《匈牙利田园幻想曲》有多
长?”
“大概有十一二分钟吧。”柳町善卫的玳瑁框眼镜之后,一双平和的眼睛里含着
笑,“《匈牙利田园幻想曲》十一分钟,《野蜂飞舞》一分钟多点,最后的《精灵之舞》五
分钟,总共十七分钟略多。不过金田一先生,中间我跟阳子小姐还有奥村闲聊了一阵,到
演奏结束可能花了二十五六分钟,或者三十分钟。”
另外三人一直疑惑地听着金田一耕助和柳町善卫关于长笛的一问一答,听到这里,都
不约而同地望向他们俩。
柳町善卫那消瘦而冷峻的脸颊上浮现出沉稳的微笑。与此相反,金田一耕助却是满脸
通红。
“啊,不、不、不好意思,绕了这么大圈子试探……那我直截了当地问吧。根据阳子小
姐的回忆,您第一次进入仓库大约是在三点零八分……”
“差不多是那个时间。”
“然后呢?”
“从仓库出来时,我碰上了从外边回来的马车。当然,车上没人。阳子好像和车夫说了
什么,我离得远,没听清楚。然后我们三人就回来了,进了娱乐室。对了,这之前还各自
去冲了个澡,分开了一会儿。”
“然后就开始长笛演奏了?”
“因为被他们俩央求了一路啊。我是第一个冲完澡到娱乐室的。吹热身曲时奥村进来
了,接着是阳子小姐。”
“然后就开始正式演奏了?当时的时间是……”
“金田一先生,”善卫从眼镜背后注视着金田一耕助,“我原打算乘五点整的火车从富士
站出发,所以一直留心着时间。正式开始演奏是三点二十分。”
金田一耕助听到笛声的时间似乎比这稍早,那可能是热身演奏。
“然后就不间断地演奏了三支曲子……不,中间还插入了闲聊。那么您注意到烟斗不见
了是……”
“回来之后就发觉烟斗不见了。我离了那东西就心神不宁……”
“您抽烟抽得可真厉害啊。”
“啊,说来惭愧……我也想设法戒掉,结果还是意志薄弱。”
“人嘛,弱点任谁都有。那么烟斗……”
“啊,吹完三支曲子,我们又闲谈了一会儿。阳子小姐见我坐立不安,便问怎么了。于
是我提起了烟斗的事。在后门那会儿肯定还叼在嘴上,所以应该是之后掉的。小姐听了便
提议说一起去找……”
“阳子小姐说的?”
“因为我说了‘烟斗是我活着的意义’这种夸张的话。”
“于是就三人一起去找了?”
“嗯,奥村也陪着一起去了。与其说陪我,大概是想陪着阳子小姐吧。对了,走出娱乐
室的时候我看了表,正好是四点。我担心赶不上火车,奥村说可以开车送我。开车的话,
到车站也就十分钟。”
“那么你们直奔仓库?”
“怎么会。最后才去的仓库。先到后门附近找,结果一无所获,这才想起来会不会在仓
库,进去一看……”
房间里瞬间归于宁静,所有人的视线一起射向善卫。善卫的表情风平浪静,看不到任
何称得上是感慨的神色。
“当时你的心情怎么样?没在心里大叫‘活该’?”语含毒刺的是老刑警井川。
“您这是什么意思?”
“那男的害死了你姐姐,还抢了你的未婚妻。”
善卫冷冷地盯着老刑警。
“啊,我认得您。昭和五年的案子之后,那女人背叛我,同古馆结了婚。当时您多次非
要见我不可,问我知不知道尾形静马的去向……”
“你还记得,真是荣幸。”
“哎呀,当年您那份热情称得上是执著了,我深深佩服。当然我也因此备受打扰,不胜
其烦。”
老刑警那狸子般的眼睛的眼角阴影中猛地燃起一股冲动,但他并未贸然开口。
“所以这次的案子一出——古馆被杀,我的作案动机最强。然而我有确凿的不在场证
明,这让您非常难受吧?”
“你说得一点不错。”
“可是……您是井川先生吧?”
“你还记得敝人的名字,荣幸之至啊。”
“不过,我说井川先生,如果我说我从来不恨古馆,从来就没把古馆当一回事,那是撒
谎。当时那种痛苦的记忆……仇恨和愤怒,现在也还像渣滓一样沉淀在我的心底。但是如
果我要杀他,又何必等到今天?想下手的话,战前早就有不知多少机会,而且……”
“而且?”
“事到如今,我并不希望他死,而是希望他能永永远远地活着。”
“哦?这又是为什么?”
“他死了又能怎样?相比起来,看他永永远远地苟活下去,就像您刚才说的,我就可以
在心里不停地大叫,‘活该!活该!活该!’这不是痛快得多吗?啊哈哈。”
这是善卫初次吐露心声,波澜不惊的口吻之中——越是波澜不惊越是让听者不禁悚然
——隐藏着的悲恸的呐喊强烈地冲击着听者的心。
“非常抱歉。”田原警部补静静地低下头,“请原谅这个人的无礼。这位大叔一提到昭和
五年的案子,简直执著得像个魔鬼。对了,柳町先生,古馆的左臂被紧紧捆在身上,关于
这点您有什么看法?”
“我不知道。”善卫冷冰冰地说,然后斟酌字句补充道,“古馆这个人总是满脑子出人意
料的东西。”
田原观察着柳町的表情,但最后还是转向了金田一耕助,说:“金田一先生,您还有要
问?”
“哦,那我再请教一个问题……”
“请问。”
“您刚才说两点四十从地道出来后,直到三点多都在后门外的树林里散步。那时您遇到
过什么人吗?”
“没有。我溜达到了离后门相当远的地方。遇到阳子小姐和奥村之前我没见到任何
人。”
“这样啊。”金田一耕助不动声色,“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好的,请。”
“昨天晚饭后你们谈到了独臂人。当时有没有人说起有个叫金田一耕助的人要来?”
“没有,没人说起。所以之前先生您赶到现场的时候,我还纳闷您是什么来历。失礼
了,虽然您的大名我早有耳闻……”
最后,田原警部补拿出藏刀手杖,并且说明了手杖曾被如何使用。善卫一时露出了吃
惊的表情,但那究竟是真的吃惊,抑或只是表演就不得而知了。不过,当知道了那是谁的
东西之后,善卫的吃惊还是让人觉得颇为真实。
他忽然变得沉默,陷入了深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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